【阅微之九十七】印在毛毛道上的家风
发布时间:2019-03-27 09:38:59   点击: 4514次  

毛毛道,像一条细长的绳子,把庄稼地一分为二,一条古老的土坝也没阻挡住毛毛道的爬行和延伸。如果说毛毛道似条绳子,那高高的土坝就是从中扛起大片庄稼的农夫,就像母亲一样,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六个孩子,不管生活多么艰苦,她都乐观地默默承载。用她的话说:“老天饿不死瞎家雀。太阳升起,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!”

毛毛道是我小时候和母亲背野菜常走的乡间小路。有一回,我们几个孩子在毛毛道上被看青人拦住了去路,怀疑我们偷了苞米,我随机应变反问道:“苞米熟了吗?”其他伙伴吓得不敢吱声。没曾想,我这一反问,居然躲过了看青生产队长的搜查,我们在毛毛道上肩扛菜袋逃之夭夭……这一紧张,我把挖野菜的拐把子刀丢失在了毛毛道上。这就应了母亲常教育我们的一句话:“聪明反被聪明误。有一得,也必有一失。”

有一年庄稼成熟时,我和母亲到东大坝下的玉米地里挖野菜,我趁晌午人静,偷了几穗苞米棒子别在裤腰带里。在坝上,我远远地看到母亲在玉米地里向我不停地挥手,让我过去帮她扛菜袋子,可我心里有鬼,在坝上硬是没看明白母亲手势的意思,一会儿趴在坝上,一会儿蹲在毛毛道上。母亲扛着两个菜袋子赶过来时,累得满脸流汗。见了我,她非常生气,命令我把偷的苞米棒子统统放回玉米地。快到家时,母亲消了气,她抚摸着我的头说:“孩子,人做坏事时心里有愧,胆子就小。咱长大了千万不能做坏事,做坏事就和偷了玉米一样,理不清事,看不清路!”

进了七月,青黄不接,大多数人家的口粮就断了捻,惟一可吃的就是苣荬菜了。那天,我和母亲剜菜从毛毛道归来,在村口的大坝上歇息,看青的生产队长虎着脸走过来,说母亲的菜袋底下藏有青苞米,非要检查。母亲越解释他越龇牙咧嘴地吼,母亲愤怒了,把菜袋子在坝上抖个底朝天。回到家后,母亲对我说:“孩子,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啊,咱不管啥时候,都得记住:宁让身子受苦,绝不让脸上受热。”我倚在母亲身边,记下了这句话。

灶台旁,母亲汗水淋漓。苣荬菜馍蒸熟后香味扑鼻,我们就像一群待哺的乳燕一样,津津有味地吃着。老妹小梅总是挑剔,咬上几口咧着嘴嚷:“妈妈,好苦啊!”母亲擦了一把额上的汗,温情地说:“孩子,苣荬菜馍苦是苦,可它能解暑败火,吃它不闹毛病……”

村东头老闫太太,背着菜袋子走在毛毛道上,刚下了东大坝,就跌进一个上面铺着草的土坑里,崴了脚,疼得好长时间没起来炕。几十年后,她依然不知道,是我们几个淘气小子偷偷在毛毛道上挖个坑,用树枝、青草铺了薄薄的盖儿,然后撒上土,用来“害人”。都是张二的坏主意,坑了不少人,老闫太太就是受害者之一。有一回张二的老叔也一脚踩空了,一屁股栽在毛毛道上,受到惊吓后他把“害人”的祖宗三代骂个狗血喷头。我们“潜伏”在地里,一听是张二的老叔踩中了“陷阱”,这下乐得肚肠子都生疼。母亲知道这事后,狠狠瞪了我一眼,并自言自语地念叨:“坏别人就是坏自己!”

走出毛毛道,我始终记得母亲叮咛的话语,并有一片温情漫溢心田。

艰苦的岁月过去了,毛毛道没有捆绑住时代前进的步伐。母亲也倒在了毛毛道旁大片大片的苦菜花下。回想起来,我有四十多年没走过乡间毛毛道了。曾经丢失在那里的拐把刀已经无法找到,坝下那个“害人的小陷阱”也被岁月风尘填平了,可是母亲的言传身教一直伴随我成长的路。(丁利  转自    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)